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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情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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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情苦

沒了萬象寶鑒運轉的幻境, 瞬間花木雕零,屋舍粉碎,恢覆成最初那副破敗不堪的模樣。

“即便我努力修煉, 脫去這張皮囊, 變作一個美人,將來還會有比我?更美的女子出現,比如你, 鄭姑娘。”荷娘的手溫柔地撫著?王子楚覆著?白綾的眼, “只要他的眼睛還在, 他的眼睛終是會看到旁人,不是現在, 也會是將來, 終有一天,他會愛上?別的女人。”

“你終於肯承認了, 荷娘。”鄭雪吟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。

王子楚臉上血色盡失。

“你猜到了, 對嗎?”荷娘低頭, 如每次親熱時那般蹭著?王子楚的側頸,“我?的好楚郎, 我?不止故意將你推下天淵, 你的這雙眼也是我?親手所剜。很早之前?, 我?心裏頭就有了個很可?怕的念頭, 我?一直跟著?你,直到那日親眼撞見你被魔宗妖人擄掠,那個念頭再也抑制不住。我?打傷那幾個魔宗弟子, 放任你逃跑, 又在你看清我?的模樣前?戳瞎你的眼睛。你痛苦不已,當時那種情況下, 你只能選擇相信我?。你雙眼流著?血的樣子,實在太可?憐了,我?又是心疼,又是興奮,因為我?知?道,以後?你都將只屬於我?一個人了。”

“瘋子!荷娘,你瘋了!”王子楚聽著?荷娘的話?,上?下兩排牙齒控制不住咯咯作響,打心底裏生出股寒意。

他的枕邊人,他深愛的妻子,撕下偽裝,有著?這樣令人恐懼的一張面孔。

“現在你還愛我?嗎?”

王子楚喉中?幹啞,一個字都說?不出來。

荷娘胸腔震動,滿目含淚,大聲笑了起來:“你看,我?只是不如你想象的溫順良善,你就不愛我?了。哈,你怎能保證,你見過我?的樣子後?,還會繼續愛我?。”

她將靈力化作一把鋒銳小刀,對著?王子楚的咽喉就要刺下去:“楚郎,如今你已得?知?真相,盡情的恨我?吧,沒關系,我?會帶著?你一起下地獄。”

“你錯了,荷娘,其實王子楚早就見過你這副模樣,不信你看。”在那把小刀即將洞穿王子楚咽喉時,鄭雪吟及時揮出道白光。

霎時有星光點?點?而落,覆上?荷娘的雙眼。

荷娘眼底的場景快速變幻著?,從妖魔叢生的天淵,切換到了繁華熱鬧的京州城。

街頭,一名瘦弱的少年步履蹣跚地向?前?走著?,所到之處,無人不掩鼻,厭惡躲閃開來。

少年臉上?密密麻麻生著?膿瘡,有些?已經破開,流出鮮血,有些?則淌著?惡臭的黃色液體。

由於體力不支,他怦然倒在地上?,半晌,無一人去扶。

頭頂的萬頃日光明晃晃的,似潑下來滔天烈焰,少年躺在熱浪中?絕望地想,也好,不如就這樣死了,在日光的照射下,灰飛煙滅。

驟然,一只手擎著?蓮葉罩上?他的頭頂,濃蔭傾瀉而下,驅散無邊熱焰。

那是住在十裏荷花塢的賣花女,荷娘。

荷娘生來貌醜,眾人看她的眼神無不鄙夷,在她背起昏倒的少年後?,行人更是如見瘟神,避之不及。

可?荷娘不在乎。

不堪的皮囊下,是一顆簡單純粹的心。那樣的她,在少年的眼底,比九天仙女還要美麗。

少年患的病荷娘認得?,她將少年背回了十裏荷花塢,用?針一個個挑破他臉上?的瘡,再敷上?冰冰涼涼的藥膏。

直到少年醒來,辭別而去,她始終不知?道那布滿膿瘡皮囊下的靈魂,會在將來成為她念念不忘的心上?人。

王家小少爺是庶子,自?幼體弱,寄養在鄉下,受盡了仆人的白眼和欺淩。

那一年,他身患重病,逃出看押他的小院,一個人從鄉下徒步到京州,尋找一線生機,卻突發惡疾,倒在喧鬧的街頭。

一個叫荷娘的姑娘救了她。

臨走前?,他帶走了十裏荷花塢的一支小荷。

後?來,在天淵下,他與荷娘同拜天地,結發相伴,他才?發現那一支被他帶走的小荷,早已紮根在他的心尖上?。

“王子楚願娶荷娘為妻,今生今世,絕不相負。”畫面定格在二人紅衣相對的一幕。

前?塵往事組成的碎片在荷娘眼底轟然粉碎成齏粉。

“不是這樣的,楚郎怎會見過我?!”荷娘滿目猙獰,瞪著?鄭雪吟,“一定是你在騙我?!”

鄭雪吟撒進她眼底的,是賀蘭玨的眼淚換來的劇情碎片獎勵,她用?來兌換了荷娘的番外?。

要不是親眼所見,她也不敢相信是荷娘剜了王子楚的雙眼。

“她說?的沒錯,荷娘,我?早已見過你。”許久未出聲的王子楚平靜開口,“初初與你相識,我?一身惡疾,恐命不久矣,連名字都不敢留下。等我?治好病,再去十裏荷花塢找你時,你的家人告訴我?,你喜歡上?一位公子,為他去修仙了。我?以為我?們有緣無分,再次與你重逢,雖失去了雙眼,心裏卻是歡喜得?緊,榮華富貴之於我?,從來不及你半分,我?是心甘情願陪你在這裏做一對夫妻的。”

“住口!我?叫你住口!”荷娘大聲喝止著?,掌中?小刀將王子楚的肌膚刺出一粒血珠。

“你口口聲聲說?愛你的楚郎,卻對他做出如此殘忍的事,大錯已經鑄成,你還要執迷不悟嗎?”鄭雪吟道。

“說?我?傻也好,蠢也罷,到了此時,我?竟對你生不出一絲恨意。”王子楚扯下覆眼的白綾,轉頭對荷娘嘆道,“當初,你並不介懷我?滿身膿瘡,對著?那樣糟糕的我?猶能伸出援手,可?見你並不是宥於外?表的庸俗之輩,若我?以貌取人,豈不是配不上?這樣的你。”

荷娘自?卑於相貌,成婚後?,不止一次說?起自?己生得?醜陋,引得?王子楚愈發憐惜,每每王子楚表示自?己並不在乎她的模樣,她只伏在他懷中?暗自?冷笑。

她從不相信他的話?,從小到大,她接收過太多惡意,像王子楚這樣嘴上?說?著?不在乎,背地裏和同伴嘲弄取笑的並不少。

世人不單以貌取人,還十分偽善。

“楚郎,是我?對不住你,可?我?執念已生,困於苦海,無法自?渡。”荷娘仰起臉來,淚珠滾滾而落,“我?已無顏茍活於世,亦不忍心留你一人在這世上?,將來再去愛別的女子,楚郎,你這麽愛我?,可?願隨我?而去?”

鄭雪吟等人俱是面色驚駭。

到了這一步,荷娘還是要與王子楚同歸於盡。

不等王子楚作答,荷娘掌中?的短刀刺了下去。

“噗”的一聲,利器穿透皮肉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中?,荷娘手中?動作滯住,緩緩垂下眼,看向?自?己的胸口。

染血的長劍穿過心臟,半截在外?,滴滴答答淌著?血。

荷娘松手,栽倒在地,露出她身後?握著?劍的蘇解鈴。

蘇解鈴剛剛醒來,表情呆滯地迎向?簡言之的目光:“師父,是這個女人……這個女人她暗算我?們……”

話?沒說?完,蘇解鈴雙眼閉合,再次昏了過去。

“荷娘,荷娘。”這一番變故令所有人措手不及,王子楚率先反應過來,撲倒在地,一寸寸摸索著?,將渾身是血的荷娘擁入懷中?。

指尖觸到荷娘胸口的血窟窿,王子楚終於失控,擡起頭來,聲嘶力竭地喊道:“誰讓你們殺了她的!誰讓你們殺了她的!”

荷娘的目光自?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他。

王子楚的眼眶大顆大顆淌著?淚,痛苦一寸寸爬上?他的臉,哪裏還有那年七夕燈會上?翩翩公子的半分風雅。

荷娘摸著?他的臉頰。

就是這張臉,誤她一生。

“楚郎,楚郎。”荷娘不甘地喚了兩聲,唇角溢出血痕,突然面露狠色,兩指彎曲,將自?己的雙目摳了下來,“罷了,楚郎,我?還你雙眼。”

王子楚並不知?發生了什麽,他的雙手摸到荷娘血淋淋的眼眶,如遭雷擊。

再伸手去探,懷中?的荷娘氣息已絕,一動不動了。

“荷娘!”王子楚仰面發出悲愴的痛哭。

*

修仙之人有秘法,可?以替人換雙眼,荷娘剜下的那對眼珠子被鄭雪吟收起,一起帶離天淵。

有萬象寶鑒的庇護,幾人順利回了王家。王老爺讓精通醫術的丹修替王子楚換眼,半個月後?,王子楚雙眼覆明。

王老爺十分感謝鄭雪吟幾人,如約奉上?萬象寶鑒,還準備了十萬靈石的報酬。

離開王家那日,鄭雪吟再次見到王子楚。

王子楚的眼眶中?盛著?荷娘的眼,目光毫無雜質,一一掃過前?來辭行的四人。

“抱歉,諸位,那日是王某失態。”王子楚指的是他們救下他,他卻指責他們殺死荷娘一事。

“喪妻之痛,可?以理解,王公子至情至性?,但願你能早日走出傷痛,重新開始。”簡言之拱手,“今日一別,後?會有期。”

“山長水遠,我?就不送諸位了。”

“王公子雙眼才?好,理當好好休息。”

“荷娘的屍身被盛於冰棺,明日將送回十裏荷花塢,你不去看一眼嗎?”臨走前?,鄭雪吟好奇問道。

“不了。”王子楚搖頭,望向?白瓷瓶中?插著?的一支含苞待放的粉荷,如見故人,“就遂她所願吧。”

走出王家,四人決定先在京州逛一逛,再去找琉璃凈玉瓶。

琉璃凈玉瓶最後?一次現身是在鮫人族,鮫人幼年沒有性?別,成年後?可?自?行選擇是男是女,一旦選擇性?別,就再也不能更改。

樓少微的得?力管家綺羅夫人體內就有鮫人的血脈,沒有記錯的話?,她是雌雄同體,可?以一直變換性?別,不受此限制。

而那位上?岸的鮫人在遇到心上?人後?,自?行分化為女子,跟著?心上?人回到深宅大院,成為他的妾室之一。

人類的規則不同於海底,被困在深宅中?的女鮫人很快就厭倦了後?宅的傾軋算計,帶著?琉璃凈玉瓶消失在海上?。

鮫人不能在岸上?久待,上?岸的鮫人必須斷去魚尾,化出雙腿。斷尾的鮫人不再被大海接納,強行入海,會淹死在海中?。

沒有人知?道那名女鮫人去了哪裏,見過她的人說?,她是乘著?一條小船消失在海上?的,那天的霧很大,傍晚的時候海邊還掀起狂風巨浪,小船不結實,恐怕早已葬身在海底。

“這麽說?來,琉璃凈玉瓶很有可?能跟著?那名女鮫人沈入了海底。”鄭雪吟托腮道。

“我?們要下海嗎?”蘇解鈴問。

“等你的傷好了再說?。”簡言之揉了下蘇解鈴的腦袋。

那日天淵入口他們被天雷所傷,跌入血藤林,蘇解鈴為保護他受了不輕的傷,直到殺死荷娘,離開天淵,蘇解鈴都是半昏迷的狀態,一路被簡言之背回去的。

“簡兄說?得?對,糖糖,你都瘦了,要好好修養一陣子。”鄭雪吟道。

蘇解鈴在天淵下面撞到了腦袋,根據大綱中?提到的設定,她距離恢覆記憶想起自?己是不孤山懸鈴宮女君不遠了。

有好戲看了。

鄭雪吟抓了把瓜子嗑著?。

林聽當初跟她提過,這本書唯一的床戲就是主角的,女君恢覆記憶後?,直接將簡言之擄回懸鈴宮,做了自?己的男寵。

也是在這裏,男主和男二分道揚鑣,各自?走自?己的劇情線。

鄭雪吟瞥了眼身側的賀蘭玨。

可?惜她身為女三號,只能跟著?男二走劇情,不能親眼目睹這麽刺激的畫面了。

京州人大多都是商賈出身,街頭鋪子林立,貨品琳瑯滿目,鄭雪吟四人在酒樓吃過飯,就在街邊逛了逛。

“師父,前?面有賣糖葫蘆的。”蘇解鈴揪著?簡言之去給她買糖葫蘆。

鄭雪吟不遠不近跟在賀蘭玨身後?。

少年長身鶴立,一襲淡青色長袍罩著?雪白錦緞,腰間佩劍,馬尾高高豎起,英姿勃發,意氣風流,引得?不少人偷偷打量。

鄭雪吟甩著?袖擺,大搖大擺跟了上?去,用?手去勾他垂在袖中?的尾指。

賀蘭玨側目望向?她。

鄭雪吟握住他整只手,用?的還是十指相扣的握法。

那在暗處偷瞄賀蘭玨的懷春少女們,無不面露失落之色,又瞧著?鄭雪吟生得?雪膚花顏,與少年站在一起,著?實是一副天作之合的養眼畫面,忍不住多看幾眼,慨嘆造物之靈秀。

蘇解鈴買了六串糖葫蘆,師父和阿吟、賀蘭公子一人一串,她一個人三串。

“師父,給。”蘇解鈴將糖葫蘆遞給簡言之,卻發現付完錢的簡言之雙手抱懷,饒有興趣地盯著?前?方。

蘇解鈴順著?他的目光望過去。

熙熙攘攘的人群中?,鄭雪吟與賀蘭玨並肩走著?。

鄭雪吟一時伸手去拽賀蘭玨的發尾,一時去扯他垂在身側的袖擺,末了,還拿起攤位上?紅配綠的大花紋粗布放在賀蘭玨身前?比對。

不知?說?到什麽,鄭雪吟伏在少年懷中?笑得?花枝亂顫。

從頭至尾,那皎月般清冷的少年都只是任她擺弄,眼角甚至隱含一絲嬌縱的意味。

“師父,阿吟和賀蘭公子他們兩個好像在……”蘇解鈴反應再遲鈍,也看出來了鄭雪吟與賀蘭玨之間暗暗擦出的火花。

“噓。”簡言之笑瞇瞇地打斷蘇解鈴的話?,“極樂宗擅弄風月,明心劍宗斷絕情愛,天生的死對頭,何嘗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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